一个村民眼中郑州的拆迁与变化

本地河南商报2015-08-28 09:19:45

  张木林至今记得他建起新房时的心情:“忙碌了半辈子,终于有自己的一份产业了!”但两年后,这栋5层楼房却伴随着拆迁的浪潮倏地坍塌,消失在灰尘中。

  房子一座座坍塌,村庄不复存在,人也四散而去……在城中村改造的浪潮中,张木林只是普通的一位。

  【悲伤】

  看到房屋被拆他哭了

  2013年底,随着钩机阵阵轰鸣,人群开始散去,房屋倒塌时发出巨大的轰隆声,张木林忍不住回头,5层高的楼房已经坍塌了大半。

  看着这一切,46岁的他再也止不住强忍的泪水,蹲在地上像孩子一样哭起来。一旁的妻子也红着眼睛,小声抽泣。

  这是郑州市一处名叫“京水”的城中村,位于惠济区花园口街道办事处,邻近黄河。此前几十年,张木林一直在京水村居住,36岁那年,他在村庄附近开了一家餐馆,生意不大,但也渐渐让他站稳脚跟。

  2010年,看到周围涌入大量外来务工人员,房源紧俏,他拿出半生积蓄,操持了半年多,在自家宅基地上建起这栋楼房。房屋落成不久,不断传来消息:村庄可能要拆迁。他有些惊慌,“房租还没收几个子儿呢”,但又强作镇定,“再说不是有补偿嘛!”

  即使在潜意识中做好了准备,但看到钩机和铲车开到自家门前时,他依旧感觉透不过气来。

  【补偿】

  每个区的政策都不一样

  此前10多年,虽然京水村周边的村庄如柳林、刘庄、邵庄等早已发展起来,但京水近几年才有起色。

  虽然燕庄等城中村拆迁后,村民华丽转变,坐拥百万甚至千万身家,但在京水村村民看来,这并不是全部事实。因此,当京水村2011年提出拆迁时,盘算着不“划算”的补偿方案,不少村民摇头不语。拆迁暂时搁置。

  2013年,拆迁再次被提及,改良过的方案中,除了每位村民分得一套70平方米的房屋外,宅基地上的建筑面积依据楼层,按每平方米450元到900元的价格折返给村民。张木林家4口人,房屋建筑面积1000多平方米,共分得4套房产及40余万元的补偿款。他打听到,如果在金水区,他家能补偿10多套房产。

  “每个区的补偿政策都不一样,相比来说,京水村大多数村民只是分得一套房产及并不多的补偿款而已。”张木林有些失落。

  【焦虑】

  拆迁前“只想早日搬出去”

  等待拆迁的日子,张木林经历更多的是心理煎熬。“心里更多还是慌乱,脑子有些蒙,”第一眼看到拆迁通知的心情,张木林至今记得。

  之前丈量宅基地和测算建筑面积时引发的争吵,此刻再次被激起。拆迁人员每天穿梭在村庄中,挨家挨户做工作;租客匆忙离开,沿街商户扯起条幅,声嘶力竭地亏本甩卖;搬家车辆在拥堵的道路上杂乱地鸣笛……村庄一点点被放空。

  夹杂在喧嚣中的,是村头大喇叭中高亢的女声一遍遍响起,“亲爱的村民,你好…早日动迁,早日安家”,广播声从早8点到晚6点,在村庄每一个角落回荡,“一遍遍重复,让人不能不焦虑。”

  “当时几乎崩溃,根本扛不住那种压力。”张木林回忆,“村庄动迁前,自己只想早日搬出去,越早越好。”

  【暗战】

  面对拆迁他们很矛盾

  “不少村民都是随大流,知道大势所趋,一般都很快签协议。”张木林说,但平静的外表下依然暗流涌动。

  每天早上或黄昏,一些村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,激烈地讨论着补偿政策,有的慷慨激昂,有的随声附和,有的则摇头叹息或缄默不语。

  语调高昂的村民大都对补偿政策非常不满,希望政府能调整方案,他们商议着如何行动,“不少甚至做‘钉子户’硬撑到底”,而缄默不语的人则各有打算。一轮轮的“拉帮结派”每天循环上演。

  在张木林看来,城中村有的地处繁华地段,村民盖起多层楼房;有的则相对偏远,村民很少盖房,相对来说,后者更盼望拆迁,希望借此“逆袭”,但因为各区补偿政策不同,因此即使盼望拆迁的那群人,看着“不理想”的补偿方案,心情暧昧又复杂。但不管抱有憧憬或是充满疑虑,在正式拆迁后,更多的村民仍旧是夹在洪流中被裹挟着前进,“再也顾不上那么多。”

  【迷茫】

  聊天的老伙计找不到了

  动迁时,张木林准备将家具全部变卖,但他发现,原先一套售价2000元的门窗现在最多卖50元,原本200元的床现在最多卖5元,原本15万元的全套家具,回收人员只愿出1500元。看着这一切,不顾妻子在一旁劝阻,他咬牙道:“不卖了,一起砸房子里吧!”

  而一些年轻人则对即将到来的拆迁十分平静,或充满期待,他们多是80后、90后,早已习惯了城市生活,渴望改变身份,也早已与村庄生出疏离感,他们对即将改变的生活充满想象。在他们看来,虽然补偿政策并不优厚,但分得的一套房产及10多万元的补偿款,依旧能让他们在这个城市稍稍心安。

  而一些老人却有些落寞。张木林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位。在村庄生活了70多年,他无论如何都不情愿离开,夹杂在搬迁的人流中,三步一回头。

  有时太孤单了,想找人聊聊天,他就开始在村边逛,但昔日的同伴或寓居在简易房中,或随子女搬迁到城市的各个角落。

  【未来】

  感觉人生仿佛重新开启

  离开京水村后,张木林用补偿款在花园路北三环附近买了套不到100平方米的三居室,他的家庭地址也由京水村变成了某路段某号某单元楼。

  他突然觉得,自己曾经的家,世世代代生活的京水村这次真的消失了,以后只能往前走了。这样想着,他逐渐有些释然——就这样做个城里人也好。此后,他再也没回京水村。

  张木林许多邻居之前以出租厂房为生,厂房拆除后他们搬到简易房中,每天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。他们暂时享受着难得的安闲时光,聊天、唱戏、哼歌,想象着未来的生活。“习惯了以前的生活,再工作根本不适应,没文化没技术,大都打扫卫生、沿街巡防等,也有不少村民宁愿天天打牌,也不想出去。”张木林说,但不管怎样,经历这段过渡期后,他们势必要改变。张木林觉得,在城中村改造的进程中,老年人抗拒,年轻人向往,而他们这拨中年人却像旁观者或局外人一样。

  而他在恍惚中常有这样的感觉:自己的人生在46岁这一年,仿佛重新开启。(张木林为化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