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州都市村庄拆迁改造一周建一栋
不用砖,也不用水泥,先搭架子,再粘围墙,外表光鲜的楼房,像疯了一样在都市村庄狂长。疯长的楼房背后,是疯长的攀比和利益驱动,旧宅院、菜地、小树林,都成了村民出租的对象,而这些疯长的楼房,已变为赌注。楼房一周一栋,如此速度是怎样炼成的?建房农民工们的安全如何保障……为一探究竟,大河报记者穿上旧衣服,走进城中村,经过面试,顺利加入到成千上万的城中村建房大军中,实地体验。
真是“没有做不到,只有想不到”
拉砖
“在家建房谁家不打地基?谁家不用圈梁?谁家的楼板敢不用钢筋?这就是糊弄,图赔钱……”
11月18日,阴。郑州高新区双桥办事处于庄村塌楼事故发生一周后,本报记者换身旧衣服,购置了安全帽,背上被子,走进城中村找活。
位于科学大道旁的石佛村,是记者找活的第一站。与道路南侧的现代化高楼不同,路北的街中小道两边,挂满了鲜红的横幅,“迁旧家,建新家”、“故居虽难舍,新家更美好”、“依法拆迁”等标语,随处可见。
中午时分,三三两两满身泥浆的民工说说笑笑走进饭馆,记者与几名来自周口商水的民工攀谈。得知记者想要找活干,岁数较大的民工老张很豪爽地拍着胸脯保证:“去买盒帝豪烟,我拉你入伙,工头是俺表姐夫”。
在石佛中街一处民房的一楼,老张领着记者找到了他的表姐夫面试。工头也姓张,是个50岁左右的男子,满脸络腮胡子,说话凶巴巴的:“身份证有吧?拿来我看看。看你这体型干这活也中,正好缺个拉砖的,一天120元,这座楼盖好结账,中了下午就上工,管吃管住”。
工地在石佛村东边的麦田中,前后左右都正在建楼房。一般都是三层,地基很单薄,而砖也都是空心砖,楼板全是没有钢筋的水泥板。
拉砖是个体力活,装车的是几个妇女,她们的任务是用一种特制的夹子把散在地上的砖装到车上,工资与拉砖的记者同样。这些妇女也来自周口,和她们的丈夫在同一个工地上,男人们有的做泥瓦工垒墙,有的开吊车(他们称其为爬墙虎,一种自制简易吊车),把装满砖的架子车吊到楼上去,工资每人每天180元。
下午基本没有休息,不到傍晚6点,天就黑了,工头宣布放工,记者在工分本上签上自己的名字,一共拉了13车,“干哩不赖,来,吸根烟”,工头冲着记者表扬说。
晚饭是蒸馍、稀饭,大锅菜,有肉。见记者没碗,负责做饭的大师傅善意地从街边花丛中掏出一只铁饭碗递过来,“干不了几天,搁不住买新的了,挣个钱不容易,被子也有,你晚上就住锅台边儿那个床吧,暖和。”
说是床,其实就是用木板和砖头支起来的,只有中间那个大席梦思,还是做饭师傅在村中捡回来的,里边靠墙的几个床是夫妻房,都用布单子隔开。
饭碗一扔,倒头就睡,累了一天,都快散架了。大师傅收拾完锅碗开始与记者攀谈。他们这一群人来自同一个地方,不是一个村的,但都沾亲带故,“我今年整70岁了,孩子们挣钱不容易,能多挣俩就能减少些他们的负担。”老人说,前些年,他们都是在周口老家附近建房,今年才经人介绍来到郑州周边。与在老家时建房不同,现在建的这些房基本不求质量,只求快,省料、省钱。“在家建房谁家不打地基?谁家不用圈梁?谁家的楼板敢不用钢筋?这就是糊弄,图赔钱,人家房东挣的是大钱,我们挣的是辛苦钱,你干活时可千万要小心了,伤着、碰着没人管你。”他善意地提醒记者。
“不干这活还能干啥?像咱这岁数进工厂没人收,又没啥技术,只能出死力挣钱。”一年轻的民工插话说。
架楼
工钱刚开始讲好的每晚300元改成了200元,刚开始讲好的当天结账,也改成了一栋楼建好统一结账……
拉了三天砖,与工友们混熟了,看记者身强体壮,干活不偷懒,几名要好的工友偷偷告诉记者:“想不想挣钱?带你干点私活,后半夜喊你,穿厚点儿,带几副手套”。
私活是在石佛村后的小树林中,石佛卫生院的对面,这里以前是一片杨树林,现在杨树已不知何时被砍掉不少。记者与另外三名工友赶到时,树林中已经灯火通明,几名工人正忙着在树林中打桩。
打桩的工人来自邻近一个都市村庄,那里有他们的工厂和住地,10厘米厚、20厘米宽的工字形钢材都是在工厂里加工好后用大车运过来的,“白天不让进,你没看村里几个路口都设有卡,昼夜有人把守,我们是从后面绕道过来的,得塞钱,老板都打点好了,你们只管干活,别打听恁多”,一名工人一边忙着打桩,一边给记者训话。
说是打桩,其实是把刚砍掉杨树的土地略作平整,然后在四角挖四个深坑,在坑里填上水泥,把一根工字钢竖着固定下去。
记者与几名临时去的工友,主要任务是把刚从一辆大卡车上卸下的工字钢按指定位置搬运,两人抬一根,抬到指定地点后,“一、二”一声喊,同时扔下,“干这活一定要齐心,腰要挺直了,你可不敢抬不动了弯腰,那要是一趴下去,工字钢一下就把你砸毁了,往下扔时也要用巧劲,俩人同时发力,同时往外扔,不能慢,要是一人扔下去了,另外一人没扔,非吃大亏不可,震也把你震残了”,与记者一起抬工字钢的工友手把手教记者技术要领。
一车工字钢尚未卸完,四个角的桩打好了。有人开始用电焊在四个角焊起四根直立的钢柱,然后开始往上一层层加焊。
村中的鸡开始打鸣,紧接着,树林中的鸟也开始鸣叫,再接着,有拖拉机突突突冒着黑烟驶来,这是村中运送垃圾的农用车,以前,这里是石佛村的垃圾场,现在,即将拔地而起的楼房正在侵占着垃圾场的地盘。
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,工头宣布放工,大家收拾东西,各奔东西,焊架子的一班工人分乘两辆面包车离去,记者与另外几名工友相约晚上再见,
工钱刚开始讲好的每晚300元改成了200元,刚开始讲好的当天结账,也改成了一栋楼建好统一结账,“包工头没一个说话算话的”,一名工友嘟囔道。
接连忙活了7个晚上,一栋七层楼的框架也在不知不觉间完工了,没人知道这里的夜间究竟发生了什么,细心的村民们会发现,他们村不能住人的楼房又多出一栋,而这种楼房究竟有多少栋?估计连村干部也很难说得清楚。
记者中间也曾去过他们的工厂,那里住着十几名来自新郑的农民工,他们都有一手高超的电焊手艺:“我们差不多都是同一个村的或是亲戚,有的还是兄弟或父子,工头也是我们村的,他们负责揽活、备料,一般建这样的楼房是按平方算,一平方造价95元到98元,超不过一百元,一栋楼下来工头能挣好几万,我们都是出苦力,按天算,挣些小钱。”一工友对记者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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